望月楼昔年风光,如今也并不见没落,照旧是蜀地最纸醉金迷的地方消遣地方。在这里玩乐的人四通八达,故此使其名声,远扬诸国。
和魏氏经营的广云台的百花争艳的境况有所不同,望月楼只有李望月一枝独秀,她是这里的行首,也是这里的东家。李望月姑娘容颜娇美,风情似水,有种我见犹怜的柔弱之美。又知书达理,蕙质兰心,很懂得如何讨男人心欢。乱世之下,这样身世可怜的弱质女流能在桑兹城经营起生意,活的游刃有余,也算是个奇女子了。
这每逢十五,望月楼便在主楼前的河渠两道设下曲水流觞席,供往来之人附庸风雅。河渠两旁的席上,坐满了客人,拥着姑娘,饮酒取乐。而李望月便在搭建好的竹拱桥上翩翩起舞,裙摆上的缀满的铃铛,叮叮当当,清脆悦耳。在月光的衬托下,她如同从天而降的仙女一般,令在座的看客,神魂颠倒,沉醉入迷,无法自拔。
今日便是十五。
景司卿带着人赶到望月楼时,这里已经一片狼藉。
水渠上竹拱桥身上那巨大的缺口,像是被什么锋利的巨剑拦腰斩断似的,连见多识广的栖云也露出了诧异的神色,这究竟是谁?是什么样的剑,可以做到如此程度?
淡淡的血腥味夹杂空气之中,朝地上的石砖一看,上面竟有喷洒的血迹,还未干涸。
“郡主还是不要进去了吧?”栖云拔出剑来,护在景司卿身前。
“无妨。”
她跟着栖云走进望月楼楼里,身后还有四个仆从护卫。
楼中空空荡荡,一片狼藉。看着这被掀翻的桌案,破碎的杯盏和散落在地的吃食,不难联系到方才的热闹与喧嚣。只可惜,随之而来的,还有无尽的混乱。
“谁!”栖云眼尖,长剑一横,将石柱后面团成一团的人一把提了出来。原来是这望月楼的小厮。只见那小厮颤颤巍巍,眼神慌乱的无处安放:“别,别杀我。”
“没人要杀你。”栖云说:“方才这里发生了什么事?”
“是……是焱人,要望月小姐去桑启城的军营中献舞。突然就杀了起来,也不知为何……谁拦杀谁……这些杀千刀的魔头,怪物……”小厮惊恐的瞪着眼睛,从他身上不难看出蜀人对焱人的畏惧与仇恨,前言不搭后语的说着。
“你有没有看见一个文气书生?”栖云松了手,皱着眉问他。
小厮摇了摇头,不知道是不记得,还是未曾见过。好一会儿他才开口,言:“不知道大人说的是哪一位,刚才有几位公子同焱人打了起来,穿戴贵重,看着也都挺清秀的。”
栖云眯了眯眼睛问:“他们人呢?”
“打是打不过焱人的,都被带走了……这会儿兴许已经让埋了也说不准。”
景司卿听到这里心悠悠一沉,只觉大事不妙。若是孔若远真交代在此处,只怕是无法同黎崇交代了。
她思忖后,柔声问:“他们会不会被带到了焱国的军畿之地,隔壁的桑启城中?可否烦劳带路……”
“不,我才不去!”那小厮面色一瞬间煞白如纸,无礼的打断了她的话。他的眼里是什么?没有人愿意深究。只见他话音未落,栖云的剑便已经架在他脖颈之上了。可怜了这么个国破家亡的人,对着焱人咬牙切齿,对着虞人竟也要忍气吞声。他道:“没有人敢和焱人作对,没有人。”他铿锵有力的,继续重复着:“没有人!”
“……不管是什么人得罪了焱人,尤其是焱国的将士,那么下场,只有一个死字。”焱人尚武,在焱国将士为国征战有很高的地位,他们享有无上的崇敬:“你们不怕死吗?”
景司卿微笑着安抚道:“你叫什么名字。”
“大福。”他说。
“大……福。”景司卿微微一笑,杏眼如月牙般好看,她道:“放心,只需带路,不会让你置身险地。”说罢便叫人奉上一锭金子。
那小厮顿住,眼睛立刻亮了起来,问:“真的?”
“自然了。”
“好……”
“我再问一遍。”栖云看了一眼景司卿突然开腔:“被焱人带走的,都有哪些人?你仔细想一想。”焱人不好对付,若这个小厮别有用心……
“望月小姐……的确有几个男子,清瘦的。”小厮眼神迷离,他确实记不起那几个人的面容了。当时一片混乱,他也只能顾着逃命:“其中有一位,很有些纨绔,对望月姑娘有些轻浮,对焱人也敢出言不逊……这才得罪了他们……”
听到此处栖云几乎是摁住了眉心。孟浪轻浮……他口中的这个人,极有可能就是孔若远了吧?
他扫了一眼四处探看归来的仆从,他们没有收获。跟随孔若远而来的栖息也不见踪迹。这么看下来,八九不离十,被带走的其中就有他了。
栖云悄悄看向景司卿,她的脸上说不出喜怒来:“属下这就带人前去,一定把人带回来。”
景司卿摇了摇头说:“我亲自去。”
栖云欲言又止,他知道她一向喜好亲力亲为,但是他不得不担忧起来。明处跟随的仆从,和暗处的戍卫加起来不过三十余人。在焱人的军畿之地,他没有任何把握能完全保得住她的安危……忍不住出言劝阻,低声道:“孔若远贱命一条,不值当……”他撇了一眼那小厮,继续道:“不值当君去冒险。”
不错。孔若远是不值当,他的生死,她也并不过分在意。
可他是黎崇的人,总要给他几分薄面。景司卿可不想在这关键时候,令黎崇不满。
她没有说话,先一步从楼中走出来。将身上有些不便的青纱外褂褪了下来随手一扔,露出一件白色窄袖罗裙来。
她脚下的步子迈的很大,一路到了马厩,扶着马鞍一跃而上,一气呵成。当真荒唐……早知道就该叫人看住了他,现下懊恼已经来不及了。
时不我待,要想救下孔若远,恐怕是不能再耽搁片刻了。